鴉之語

對於佛瑞迪來講他就像個準備上寄宿學校一般興奮的小孩，自從文森差人送去

他未來的課程、作息表之後，他每天晚上都纏著凱瑞說著「我可以上法文了！」

「什麼是會計？」「我一下學這麼多會不會學不好？」凱瑞當然鼓勵他、相信他，

也明白佛瑞迪心裡有多麼開心。出發的前一晚

「佛瑞迪，今晚和我一起睡好嗎？就像當年一樣。」

「好啊，為什麼呢？你捨不得我啊？呵呵！」

「當然捨不得啊！」凱瑞揉著佛瑞迪軟軟的頭髮

「我只是去工作，一段時間後總能回來啊，而且又不是一直在那裡，

   等我學習有成就可以回到鎮上找更合適的工作了，我遲早會回家，

    有凱瑞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凱瑞從後方抱著，佛瑞迪在他懷中很快就睡著了，而凱瑞則是失眠了一晚…

隔天一早，馬車便來接走佛瑞迪，不久還有專人特地前來和凱瑞商討報酬

一事，但是凱瑞完全拒絕任何好處！

「我不是把佛瑞迪賣掉，你們對他好就夠了！」

等佛瑞迪到了文森宅邸後才知道他的課程和生活有多滿，雖然課程並不趕

但是週一到週日都有安排而且管家說為了讓他儘快適應這裡的生活，暫時

不適合讓他回去。只是除了這點之外，文森一家對待佛瑞迪實在好得沒話說

所以佛瑞迪也覺得如果自己連這麼一點都不能忍耐，那就太對不起別人了。

貴族般的充實生活一晃眼快兩個月，聖誕節的前幾天，晚餐時候佛瑞迪出言

向文森詢問

「文森大哥，請問聖誕節我能回去和凱瑞一起過節嗎？」

文森保持他一貫的優雅和溫和

「可能要請你多忍耐一下，下週我打算帶你回法國一趟，讓家族的人認識你，

   所以這幾天得讓老師多幫你加強一下法文的問候和對答。」

「就兩天也不行嗎？我已經快兩個月沒有見到凱瑞了，文森大哥～拜託！」

「佛瑞迪～你在這裡的生活不好嗎？為何老是想要回去呢？」

「我…我在這裡生活很好，只是…只是我偶爾還是會想回家一下，

想看看凱瑞好不好，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啊！」

文森的雙眼在那一瞬間又成為深沈的墨，這一回映著燭光佛瑞迪好像看清楚了

「佛瑞迪，我就誠實和你說吧！凱瑞已經把你交給我了，我和他都

希望給你最好的生活和培育，但是我能給你的一切凱瑞都做不到，

所以他決定讓你和我過生活，我這趟就是打算帶你回巴黎並且讓

你加入我們波旁家族，以後慢慢悠長的日子你會以貴族的身份來

生活。所以你必須要忍痛拋下過去的一切！而我答應你～你可以

完全放心凱瑞的一切，我會給他足夠的需要，也會派人關照他。

他下半輩子就算都不工作也絕對可以衣食無虞。」

「你們…你們都商量好了？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凱瑞什麼都沒說

你給他錢叫他離開我嗎？」

「很抱歉到現在才告訴你，我想讓你慢慢習慣了再說，就是怕你太衝擊！」

「你給凱瑞多少錢讓他離開我？」

「…目前一毛也沒有，因為上回我派銀行專員去和他商談，但是他拒絕了，

他不打算拿我的錢。不過我可以保證，即使他不拿錢我也能讓他過好日子！」

「凱瑞…」說著佛瑞迪哭了起來

「佛瑞迪你冷靜一點，這裡的一切都是你喜歡並且需要的，你也不想要回到

之前的日子吧，如果你在這裡好好生活，不但你的人生整個改變，而且連

凱瑞的生活也會變得更好！我起誓～一定會讓他享受富足！如果你放棄了

就是放棄了你和凱瑞的美好未來，值得嗎？」

看到佛瑞迪哭成了一團，文森心疼是有一點但卻有著更多醋意！

「佛瑞迪，本來我是不想說的，但是既然說開了我就直講～你喜歡凱瑞吧！

   你希望可以一直和他膩在一起永遠不分開，但是你有沒有替他想過？

   為了照顧你～他可能永遠都不能和他喜歡的女孩子在一起，或是說他

有一天有了喜歡的人，那你能受得了嗎？為了他好～趁此斷了吧！」

文森的話讓佛瑞迪驚恐不已，不明白藏在心底的秘密為何會被發現？

而且文森說來好像早就發現也不當回事，只是替他權衡利弊得失一般。

一時之間他不曉得該怎麼回應，抽噎間淚水停了，他陷入痛苦的掙扎…

文森的話讓佛瑞迪安靜，他很想放下一切回到凱瑞的身邊～真的很想！

但是他希望凱瑞能夠幸福，凱瑞一直照顧、保護著他，現在是他來報恩

的時候了，只要想到凱瑞能夠有快樂的人生…他願意承受…

平安夜的晚上，太陽方才落幕佛瑞迪用火柴點亮房間的燭台，正要吹熄

手中的火柴棒時彷彿從火光裡看到凱瑞的臉，很快地火柴燒盡，於是

佛瑞迪馬上又擦亮下一根火柴，這回他好像看到了當年他被流氓欺負時

凱瑞替他打跑了那些壞蛋，下一根火柴中又看見最慘痛即將凍死的自己

倒在路邊是凱瑞找到他並且抱住他給了溫暖才讓自己活到現在…

火柴一根根劃過他和凱瑞的點點滴滴。

佛瑞迪無法忍耐，他二話不說衝出房間跑向樓下，老管家看到

「佛瑞迪少爺晚餐要開始了，您要去哪？走慢點～小心摔倒！」

佛瑞迪沒有回應，繼續跑出了大廳、穿過庭院，他要去見凱瑞！正當他

跨出大門的時候，身旁倏地出現一個人影正是安德魯，佛瑞迪嚇了一大跳

他很怕被安德魯抓住於是更是發足狂奔，但是身邊的人影更快伸手就到他

的肩上…

「佛瑞迪少爺～外頭天冷，請把斗篷披好不要感冒了！祝您一路平安。」

安德魯幫他繫好斗篷的帶子後就安靜退下，佛瑞迪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只自然

回聲謝謝便繼續向前…

大廳裡金髮的男子望向遠去的背影幽幽說了句

「終於還是走了嗎…安德魯你去跟著他，如果有什麼危險幫他擺平，

但是不准讓他發現，他要追求的東西得靠他自己的力量走過去。」

積雪的路途異常難走，多虧他現在穿的靴子好、皮料厚實、車線又牢固

換做他以前的破鞋不但會凍壞腳還可能會遺落在雪堆裡，饒是如此佛瑞迪

走起來還是辛苦～跑是跑不動了，他吐著氣努力一步一步邁進，進到森林之後

視線變得很暗，雖然雪地會反光但是和白天還是很不一樣，陰森的感受瞬間

襲來讓佛瑞迪從急躁漸漸升起恐懼感，他不知道入夜後的森林小路會不會

遇到什麼麻煩，是不是應該回頭求文森借他馬車？可是一想到會被文森拒絕

又或是不讓他再跑出來，牙一咬他還是決定繼續向前，但怕還是怕，眼淚

不爭氣地滑落，他想甩脫這種懼怕於是開口叫著

「凱瑞～你等我！凱瑞～我要回家了！」

喊了喊好像真的管用了些，但好像也驚動了什麼，遠方傳來狼的嘯聲！

佛瑞迪只好鴕鳥心態，放聲大叫掩蓋過狼嚎，然後全力向前…也因為這樣

他自然聽不到當灰狼靠近他就會傳出哀嚎。

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近三個小時後，佛瑞迪回到了他和

凱瑞的居住地–那是一棟大型集合式住宅裡頭住了很多戶中低收入的家庭，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一面走向二樓的長廊，卻看到屬於他們的房間門打開了

從裡頭跑出來一位女性、低著頭小跑步離開。在經過佛瑞迪身邊時他認出

那是凱瑞工廠師父的女兒–康妮，她為什麼這麼晚還會來找凱瑞？又為什麼

要哭？想不出原因人已經來到門前，門沒鎖～他就直接推門進入…

「康妮，妳回去吧，真的沒有辦法，我的心已經不能再分給其他人…」

凱瑞坐在床邊低著頭用雙手撐著腦袋

「凱瑞，你怎麼了？生病了嗎？」

佛瑞迪走到凱瑞身邊蹲在他的腳前，凱瑞怎麼也沒想到出現在面前的人

竟然是他心裡念茲在茲的那塊寶，驚訝之餘連話都沒說出口。

「凱瑞你哪裡不舒服？說話啊？有沒有發燒？」

凱瑞沒有反應，佛瑞迪就伸手去摸凱瑞的額頭，凱瑞馬上抓住佛瑞迪的手

摸著自己的臉…

「我沒事，佛瑞迪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你的衣褲都溼透了、

襯衫也破了…你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沒事，只是…我不想待在文森家裡，我只想回這裡～這裡才是我家，

   我要和你一起過聖誕節。」

「文森特別讓你回來陪我過節嗎？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呢！

來～把濕的衣服換下來，不然你會感冒。」

凱瑞說著眼眶泛了一點淚光，但還是馬上把毯子裹住了佛瑞迪～轉身去拿衣服。

「這是你以前的衣服，現在一比還真是粗糙，你先將就點換一下～等你回去

   就可以穿回好衣服了。」

佛瑞迪似乎有點生氣，但他隱忍著

「凱瑞你來幫我換，我剛剛跑太遠的路現在手腳都好痠，有點抬不起來。」

凱瑞不疑有他，寵溺地摸了摸佛瑞迪的頭髮然後幫他換衣服，脫去濕了大半的

上衣和外褲，再用毛巾把佛瑞迪的身體擦拭乾爽，正打算幫他套上乾爽的毛衣

時佛瑞迪卻整個人倒向他，讓身體貼著他而立，凱瑞嚇了一跳…

「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凱瑞緊張地先環抱穩住佛瑞迪，一接觸到身體就發現佛瑞迪的體溫偏高，

凱瑞伸手去撫摸對方的額頭。

「是不是著涼了？」

佛瑞迪抬起頭來面帶紅潤、眼裡漾著水光…緊緊摟著凱瑞

「我沒生病…我只是生氣！」

「生氣？為什麼生氣？波旁家對你不好嗎？」

「不，他們很好！是你不好，你為什麼不要我了？」

「我…我沒有…我只是…只是，佛瑞迪我希望你能夠過好日子、能夠幸福。」

「希望我幸福，所以決定不要我？」

「我沒有不要你！全世界我最想要的就是你，但是我給不了你更好的生活！！

波旁家能提供你想要的一切，你會看到更大的世界、有更好的人生。」

凱瑞的情緒因為壓抑而起伏，他絕對不承認他想放棄佛瑞迪，那是痛如刀切的

割愛～割捨的不只是佛瑞迪，還有他深切的愛意。所以他抵抗著佛瑞迪的

質疑和怨懟…

「為了讓我幸福！為了讓我得到我想要的生活！你以為我要什麼？什麼才是

   我的幸福？你怎麼會搞錯？怎麼可以搞錯！你是我的誰？為什麼可以這樣

亂決定？你說啊～你是我的誰？凱瑞是大笨蛋！！」

佛瑞迪委屈地哭喊，眼底的那池湖水找到了溢口順著紅咚咚的雙頰自流成泌。

微熱的體溫、暖燙的淚水讓凱瑞硬撐的偽裝瞬間消融，他激動地抱緊了佛瑞迪

就像要把他揉進自己懷裡一般…

「對不起，我是笨蛋！我是笨蛋…」

「能讀書很好、漂亮的衣服也很好，但是我最想要的就是和你在一起，

你是我的唯一、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和凱瑞永遠在一起，我就最幸福！

所以不要丟下我，讓我陪在你身邊直到你…直到你要和康妮結婚…」

「和康妮結婚？你聽誰說的？」

「我知道康妮很喜歡你，剛剛我也看到她從這裡離開…文森也提醒過

要我多替你想一想，不能一直綁著你…」

「等一等，我沒有要和康妮結婚，我謝謝她的欣賞但是也拒絕她了。」

「拒絕她？為什麼？康妮人很好啊，又是你師父的女兒。」

「因為我喜歡的不是她啊！」凱瑞趕緊否認

「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她是誰？」佛瑞迪緊張了

「我…他…」

佛瑞迪焦急地抬頭望著凱瑞，而凱瑞看著他懷裡如小鹿一般的雙眼不自覺

心神一蕩，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看著天花板逃避那個視線。眼睛可以閃躲

但身體的某些反應卻很難隱藏，一絲不掛又緊貼著他的佛瑞迪當然察覺了

「凱瑞…你…」

「如果我說，那個人就是你…你會生氣嗎？」

「就是我？你喜歡的人就是我嗎？是嗎？」

面對佛瑞迪的追問，凱瑞有種豁出去的心情

「是你，就是你，一直以來就只有你！」

「我生氣～好生氣，氣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佛瑞迪笑顏開地摟住凱瑞的脖子，自然地獻上他的吻，那模樣一點都

不像在生氣，凱瑞傻了一秒鐘後便馬上瞭解彼此相合的心意…

那個聖誕夜平靜、喜悅、綺麗又溫暖，當心愛的人回應自己一樣的愛意時，

恐怕全世界難有其他的事更讓人快慰了。早晨凱瑞從夢境中醒來，看著懷中

的人兒依附著他而沉睡著，那種滿足和幸福使他有點頭暈。不過他馬上想到

該如何向文森波旁來解釋，已經答應的事情該如何反悔…

凱瑞輕輕移動身子、起床再把被子替佛瑞迪蓋好，套上毛衣他走到窗邊看著

中庭的積雪，昨兒深夜肯定又降了場雪…赫然發現中庭的水井旁站著一個人

全身穿著華貴的黑色貂皮大衣、金色的頭髮在這片黑白世界中耀眼奪目。

而金髮的男子彷彿知道來自樓上的目光，眼神淡漠地迎了上去。凱瑞有些

焦慮，但是該面對的他不想逃～何況如今他和佛瑞迪心意相通便再沒有顧慮。

搭上外套準備下樓去道歉、承擔…佛瑞迪睡眼惺忪看著他的愛人要出門

「凱瑞？」

「早～你再睡一下，我出去一會，馬上回來。」

佛瑞迪還待發問，叩門聲先打斷了他們，凱瑞眉頭一緊

「佛瑞迪，你先把衣服套上，等等再睡，波旁先生來了。」

文森波旁進門之後就靜靜地站了一會，少了笑容的臉龐依然美麗但是多了一層

嚴峻的風霜。

「佛瑞迪，你今天會跟我回去嗎？」文森緩緩地開口

「文森，對不起～我還是想和凱瑞在一起，我…我不能和你回去。」

「所以你們兩個打算背信於我嗎？」

「對不起波旁先生，我原先以為給不了佛瑞迪幸福，但若是他認定

幸福來自於我，那我是絕對不會退讓的！我相信您也懂。」

「即使得罪我？」文森的眼底又泛起了薄薄的黑霧

「文森，我們不曾想過騙你，你把我當成弟弟我很感激，你願意栽培我

我更是高興，但是如果這一切是基於放棄凱瑞，那我都不要了！如果

你當我是兄弟，你就不會把我蒙在鼓裡，如果一開始就告訴我條件，

那麼說什麼我都不會同意，所以現在我也不算反悔，如果你是我哥哥

你就會成全我，對不對？」

文森的雙眼又恢復成如冰的灰藍，嚴厲的表情柔和了卻也增添了一絲憂傷…

「原以為你會與我共享那漫長的生命，結果你還是選擇了平凡的短暫。

   佛瑞迪，這樣真的值得嗎？我可以給你的更多更多，多到你想不到啊！」

「凱瑞是我最愛的人，能守住他什麼都值得！」

文森又靜靜的站了一會，然後轉身

「我走了，聖誕快樂！」

文森離開後凱瑞回抱住了佛瑞迪

「你為了我放棄了好多好多東西呢，我真的值得？」

「當然啊，凱瑞是最貴重的！」

戀人們享受著彼此唇齒之間的溼潤和柔軟時，叩門聲再次傳來，

『難道是波旁又反悔了？』凱瑞擔心地開門，門外出現的卻是安德魯

「您好，這是主人要送給佛瑞迪少爺的聖誕禮物，謝謝您！」

安德魯遞上了禮盒便安靜離去，他們拆開緞帶、打開盒子裡頭是一套

漂亮的西服，還有一封信

「親愛的佛瑞迪，很抱歉隱瞞了你許多～有些你知道了，更多你們還不知道，

    但既然要當你的兄長自然就只想疼愛你，如果你決意要和凱瑞在一起，那麼

    我也不能反對。不過新年過後你還是要繼續上課和學習，地點和方式我會

    再通知你，還有凱瑞也要到我入股投資的旅館學習經營。我可以隨你去愛誰，

    但我不能容許波旁家的人住在那種破舊的宅院裡，這是我最後的退讓。

    至於凱瑞，既然你選擇了愛佛瑞迪，就要愛到生命結束為止！」

小情人相視而笑，這信絕對不是剛剛寫的，文森來這裡之前就打算成全他們了。

只是未來佛瑞迪真的多了一個管教甚嚴、疼愛頗深的兄長。

「告訴我，是什麼讓你決定跑回來找我？」

「嗯…是火柴！」

「火柴？」

「嗯，就是火柴～呵呵」^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