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之語

 上午精神最好的時候佛瑞迪被安排上一些會計和商業上必須具備的知識，

不過課程的進度很慢，雖然他對於這領域根本就是張白紙但由於天資不錯

又很肯學習，就像一只乾涸的海綿一樣不斷吸收！他認定自己是來學習

和工作的，所以一定要無比認真～儘快培養實力賺到足夠的錢便能回去和他

這一生最心愛的凱瑞相聚一起。只是他雖然有心，教課的管家或帳房卻總是

一達進度便準備下課，即使他強烈表達他還可以學更多，對方只是溫和地

微笑並告知

「主人交代過，有得是時間，佛瑞迪少爺慢慢學習就可以了，

    這樣學習出來的效果也比較扎實。」 

佛瑞迪只能輕輕嘆息接受這樣的安排，在下午上文學課程之前他還有好多

時間可用，若大的宅邸逛過一兩次也便足夠，他對於那些不知道是仿希臘或羅馬

的噴泉、拱柱和雕像等著實興趣不大，並不是不欣賞只是他心裡懸著的只有

什麼時候可以學成並且真正幫上忙、賺到錢，雖說這裡的主人對他極好，

但他唯一想回的家是有凱瑞住著的那一個。縱然十二月天了，晨光的美好

讓他捨棄宅邸中足可媲美小型圖書館的書房，拎著他想看的書來到玻璃溫室，

園丁介紹過因為地底有溫泉地熱所以就算外頭下雪，花房內還是能栽植

玫瑰、百合和蓮花等夏日的花卉。佛瑞迪以前經常賣花，但這裡的植物

全都是他以前不曾接觸的名貴花種，不但開得極美而且香氣濃郁。

在花香中他可以泡在書裡一個上午，偶爾累了就想想凱瑞。

下午的課程「文學」是一個總稱，裡頭除了文學還包含了歷史、哲學、

美學、甚至基本的科普，每天用過下午茶後還要他練習一小時的鋼琴，

有一次他從鋼琴老師口中聽到令他驚奇的言語

「你現在好好認真練琴、識譜對你絕對有幫助，以後改練豎琴的時候

    就會知道現在的苦工都是值得的！」

他怎麼會去學豎琴呢？包括現在學鋼琴都常讓他有點莫名其妙，難道當個

主人的貼身助手還需要會彈琴不可？當然也曾經問過主人，那人只是淡淡

一笑眼神極為柔和還透著寵溺說

「在我們波旁家的人每一項學術都要有基本認識，你現在才開始～只是

    打個底，以後再讓你選擇你喜歡的幾項，我再請名師來好好教導你。

    你是一塊美玉，一定很喜歡學習的～對吧！還有，跟你說過多少次

    不要跟著他們叫我『主人』，你不是我的僕人～是我兄弟，可以叫我

    哥哥，但我還是希望你叫我名字就好。懂嗎？」

碰到這樣的回答佛瑞迪哪裡還有什麼話說呢？優渥的薪資條件、對方又待他

甚好，在整府邸中確實人人都敬他為少爺，遇上這麼好的老闆也難怪當時凱瑞

會一心說服他來這裡，實在沒得挑了～學就學吧，他從不排斥學習甚至很喜歡

只是擔心這麼拖下去何時才能回家呢… 

說起思念這檔事也非佛瑞迪專屬，整個上午凱瑞在煤礦工廠就因為一直想著

佛瑞迪而不小心被推車給絆倒了三次，誰都看得出來他這一陣子老是心神不寧

好在凱瑞平時作人開朗又不拘小節～人緣還不錯，而且在工作上他一直認真

負責，所以大家除了笑笑之外都很包容他。知道大致情形的只有一名老工頭，

大家都喚他老爹，他對於凱瑞可是十分欣賞，在吃午飯的時候便把凱瑞叫來

「凱瑞啊～你弟弟去新環境工作也有一個多月了吧，怎麼還是放心不下他？

    他假日都沒有回來看過你嗎？」

「他在那裡每天都要上很多課程沒有時間回來的，而且很可能這個

   月底或是下個月初就會到法國去了吧…」

「去法國？這麼遠！難怪你整日心不在焉，不然我偷放你個兩天假

    你就去看看弟弟，順便和他提前過聖誕節吧。」

「不成的老爹，我和他的這位老闆有過協議，不能隨便去打擾佛瑞迪，

    見了面我怕佛瑞迪會不願意留在那裡而想跟我回來。」

 「如果那孩子想回來就讓他回來啊，想和自己哥哥住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好，

     頂多回到以前比較貧窮的工作罷了。」

「不行！新環境那讓他可以唸書、學習很多知識，也會有優渥的生活，

    佛瑞迪配得那樣的環境，我這個窮哥哥給不了…」

「沒看過你這種哥哥，一心為他好卻又太強硬了～也罷！這樣一個人生活上

    有沒有什麼不便？以前你家裡的事情好像都是你弟弟在負責吧，那以後

    我讓康妮每個禮拜過去你那小窩整理個一次好啦。」

「不用不用～老爹，我一個人生活簡單也獨立慣了，沒什麼家事難得倒我。

    再說康妮是您的女兒怎麼可以讓她來幫我整理呢。」

「哈哈～小子你不用太客氣，康妮應該也很願意吧！哈哈哈」

「老爹您別開完笑了！」說著凱瑞的臉也紅了起來

凱瑞和佛瑞迪兩人自從脫離了無賴阿水的貧民窟後，搬來到這個城市

生活已經有六年了，他們兩個什麼工作都肯嘗試，兩年前凱瑞進入這間

工廠工作，總算是有了一分穩定的正職，當時他二十歲、佛瑞迪十七，

雖然佛瑞迪也希望進工廠打雜但是凱瑞說他年紀太小了，等以後再說。

於是佛瑞迪白天送報、中午幫餐廳洗碗，晚餐時段在餐廳前賣花，到了

九點以後凱瑞會和他一同在餐廳打工洗碗，店家提供他們一份不錯的

晚餐宵夜，然後一起回家。生活依舊清貧只是所掙的每一分錢都很踏實

並且不用再交給別人。兩人如此滿足的生活卻又怎麼會搞到遙遠分離？

這一切都要從今年秋天開始說起…

在金風揚起的那個晚上，佛瑞迪依舊換上女裝來到餐廳門口賣玫瑰花。

以前並不喜歡阿水把自己打扮成女生來賣花，後來卻發現一旦他身著女裝

生意就會好個五成，反正餐廳老闆也不反對，他又何必和錢過不去呢？

就只有凱瑞每天都在擔心，說他這樣太漂亮了如果有小痞子來騷擾怎麼辦！

每次聽到他就輕聲回一句「我不怕啊，因為我有個很強的哥哥會保護我。」

凱瑞就臉紅不語了。事實上佛瑞迪很聰明，他選擇的餐廳是當地很有名氣

總是達官顯要進出的地方，門口不但有數名門侍、店內也不乏保鑣，輕挑

之事倒是從來沒發生過，只是他沒想過如果對方不是混混、不是痞子而是…

馬車在店門口停了下來，從馬車的外觀就能明瞭裡頭的乘客非富即貴，

當門打開時佛瑞迪依照慣例恭敬地向前一步欠身並捧起花籃

「請問大人願否買朵玫瑰花讓您的夜晚更美麗？」

車伕上前隔開貴客與佛瑞迪

「小姐～不好意思我們不買花。」

這樣的阻擋方式已經是非常溫合，佛瑞迪也不強求點點頭轉身便要退下。

此時一個溫婉柔和的男聲

「安德魯，讓她過來，我們怎能拒絕這血色的花兒呢？呵呵～就買一朵。」

佛瑞迪聽到立刻上前再次捧起他的花籃

「謝謝大人，請挑一朵您最喜歡的玫瑰。」

「頭抬起來～」

那溫和的聲音帶有一股吸引的魅惑力讓人無法抗拒，佛瑞迪揚起了臉

同時他也看清那聲音的主人…金色的大波浪長捲髮、灰藍色的眼珠、雪白

的皮膚，相當漂亮俊美的一張臉孔，嘴角鑲著一點清雅的微笑…佛瑞迪

的腦海馬上浮現了壁畫上天使的模樣，因為他沒有看過比眼前更好看的人了！

「美麗的孩子，就你來幫我挑一朵吧！」

「是～這朵您滿意嗎？」

佛瑞迪在花籃中找了一朵含苞微張、花瓣豐潤、花莖粗直厚實的玫瑰遞上，

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對方灰藍冰珠似的眼睛瞬間墨黑了一秒！？

「滿意，你的心腸不錯，也懂花～就這朵。來～這是花價。」

說著金髮男子放了一枚銀幣在佛瑞迪手上，佛瑞迪大驚！

「大人～我現在身上沒有足夠的銅板、鎳幣能找給您哪！」

「不用找，這枚銀幣就是給你的。」

「大人，一朵花不用這麼多，這銀幣足夠買兩籃的玫瑰了。」 

「呵呵～安德魯你聽聽這孩子多誠實啊，我們就收下他的那整籃花吧。」

 車伕接過那一籃的紅玫瑰，金髮的男子用手輕輕托起佛瑞迪的臉 

「脫去裝扮，你是一朵美麗的花！」

事情就是這麼開始的，而後的每天金髮男子都會在晚上七點前出現

並且用了一枚銀幣買下整籃的花，大概在半個月後當佛瑞迪剛走到餐廳門口

還在整理玫瑰時，餐廳總管匆匆上前告知

「太好了～佛瑞迪你來了，裡頭有客人在等你，你先進去吧！」

「等我？為什麼？是哪位…」

「先別問，快進來吧～貴客等你好一會了。」

佛瑞迪跟著總管的身後走著，這還是他第一次從正門進這間餐廳並且看到

用餐時間金碧輝煌的華貴環境，瞬間他身上粗破的洋裝、長裙相形之下異常

鄙陋，還好此時用餐的人還不多…進到樓上包廂內真相立刻揭曉，找他的

不是別人正是那位銀幣的主人–金髮男子。

「嗨～紅玫瑰，我能邀請你一同用餐嗎？」

「我！？大…大人，我吃不起這裡的餐食，而且我的穿著也不合適。」

「沒有要你付錢，反正我點很多也吃不完，我們一同吃喝一面聊天好嗎？

    至於穿著在包廂裡也沒別人看本來是無所謂，但我也認為那衣服太委屈你了，

    所以早替你預備了一套合適的～呵呵！」

「不不～我怎能穿您的衣服呢，我還是先到門口賣花吧，大人您有什麼事

   儘管吩咐就是了！」

「你當然可以穿，那是專門預備給你的衣服，而且…你不覺得脫下虛偽的

    裝扮和朋友一起吃飯才是有誠意的表現嗎？呵呵」 

「我…」

「去換吧，安德魯你去伺候這位先生到隔壁更衣。」

佛瑞迪頭一次穿上絲質的襯衫、羊毛的褲料、牛皮鞋、緞面背心和獵裝外套，

更令他驚奇的是從頭到腳都是那麼合身！安德魯巧手地幫佛瑞迪梳整了頭髮，

帶著一份喜悅、驚奇和膽怯回到包廂。空間裡醞蕩著伯爵茶的香氣，金髮男子

啜飲著琥珀紅並對他淺淺一笑

「很好！這衣服果然適合你，佛瑞迪我該正式地向你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文森、

   文森．波旁，嚴格講算是法國人不過待在英國的時間也不少。來吧～坐下

    我們準備用餐了。」

那是一頓非常夢幻的晚宴，對於佛瑞迪來說除了「夢幻」之外他找不到其他

的形容來描述，他聽著文森波旁溫暖又柔和的聲音介紹他的背景，那聲音像是

在唱歌一般好聽，聽多了好像還會喝醉。當然對方也問了他的身世，以前對於

這些問題他總想躲避，但面對這名金髮男子他似乎不能拒絕、也不想拒絕。

開始時佛瑞迪還顧忌對方是否有什麼詭詐？但想想自己也沒東西能被貪圖…

於是乎兩人相談甚歡，至少佛瑞迪感到很舒暢，而文森波旁始終都帶著笑容。

最後文森說：

「佛瑞迪，你我一見如故～我也不避諱問你，你這樣到處打工能存多少錢呢？

    有沒有興趣到我這裡來工作？」

「我嗎？做什麼樣的工作？我行嗎？」

「你當然行，不過還是要幫你上一些課程，你應該不排斥唸書吧？」

「不排斥！我喜歡唸書。」 

「很好，我知道你是個上進的孩子～我沒看錯人。」

「但是…這件事情我還要和我哥哥討論一下。」 

「這個當然，找個時間我們一起見面當面聊聊，這樣你的凱瑞哥哥才能放心。」

很快地兩天後文森便邀請了凱瑞和佛瑞迪兩人週末到他郊區的宅邸用餐，

到那天還派了馬車接送。用餐過程中凱瑞比佛瑞迪更緊張，簡直有點如坐針氈，

但是他覺得這位有著侯爵頭銜的貴族似乎很欣賞佛瑞迪，並且知道他的才能。

能夠在這裡當個見習助手，還能教導佛瑞迪更多知識，相信這一定是佛瑞迪

喜歡的也是自己不能給他的，雖然心中隱隱有一點什麼不太舒服的感受，但是

他選擇刻意忽略了。

就這樣佛瑞迪好像踏進雲端一般輕飄飄地開心等待十天後的新工作，但有一件事

他並不曉得，就是某天傍晚當凱瑞從工廠回去的路上看見文森的馬車在等他。

上車後只見文森的金髮在車廂中閃閃發光…

「凱瑞，今天來找你是有些事情想跟你講明白，你知道我很欣賞佛瑞迪，其實

   我打算想收他成為我波旁家的族人；我的弟弟，所以未來他來我這我也會

   要求他繼續好好學習，以後幫著我管理家業。當然，我會給他富足而優渥的

   生活，他也一定會享有應得的名望，雖然你不是他的親兄弟，但他最聽你的

   話也最依賴你，所以這件事情還需要徵求你的答應，你若不點頭我看佛瑞迪

   說什麼都不會想和你分離。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樣的環境最適合他，

   當然我也不會虧待你，絕對會給你足夠的報償，甚至你想要換個更好的工作、

   房子等都不是問題！你意下如何？」

「這…他如果當了你的弟弟，那我以後還能去看他嗎？」

「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不容易看到了，我打算之後會帶佛瑞迪回法國

  一段時間，畢竟我大部分的領地、族人和事業都在那，佛瑞迪也需要融入。」

「這樣怎麼可以！那我豈不是一輩子都看不到佛瑞迪了？我不答應！」

一想到再也見不到佛瑞迪，凱瑞的心就像刀割一樣疼痛，這點不能讓！

凱瑞堅決的眼神望向文森卻發現文森的眼睛透著一股黑氣，好像兩枚

黑色的水晶鑲嵌在眼眶裡，凱瑞楞了一下以為自己看錯揉揉眼睛再看

果然～那雙眼眸是籃灰色的才對。

 「凱瑞啊～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你對於佛瑞迪的依戀

   和保護我都能瞭解，你就因為自己的愛而打算一輩子拴住他嗎？就算

   佛瑞迪肯接受你的愛而陪你過一生，你就忍心這樣讓他陪你苦一輩子

    而你明知他可以有更好的發展。更何況若他不能接受你的愛，又發現

    你阻擋了他大好前程的話…凱瑞，你如果愛他就要為他著想。」

瑞被文森的話堵得啞口無言，從沒有人看穿他對於佛瑞迪的愛戀，明眼人

也不過以為他兩從小苦難、相依為命感情自然特別好，怎奈文森的雙眼似乎

能夠看透一切！凱瑞雖然年輕但是憑藉著社會上的豐富歷練並非好唬或容易

被說服的，只是面對文森…他的話好像具有一種穿透性，能夠直指問題的根源

並且有種莫名的說服力，在那種說服力前不容被質疑和反對–不是強勢的壓迫

而是一種是非曲直已經大明的感受。他是深愛著佛瑞迪，在見到他的第一天

可能就愛上他了，但是為了他好自己必須割愛…凱瑞心裡這麼說著。

請接續： 星火～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