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之語

說著他們還打算伸手摸向白宙辰寬厚的胸膛，當下白宙辰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打躬並轉個身接起手機順勢躲掉那些人的觸摸，但他一開手機卻發現來電

顯示為「小瀧」，他疑惑地看了韓育瀧一眼，韓育瀧馬上走到他旁邊

「是不是老闆打來的？快接啊～說不定是case的事情，快！」

聽到韓育瀧的說法白宙辰馬上明白，佯裝接起手機其實是切斷小瀧的來電

接著一個人唱起獨角戲

「喂～主任，是！可以～我方便說話……怎麼會出問題呢？是哪個環節？

……他們兩個就在我旁邊…嗯，我們放假約好一起出來玩……你說你傳

給他，已經傳了嗎？…好，我問問。（看向韓育瀧）小瀧，主任說他今天

早上有傳一封email到你信箱，你收到沒有？」

韓育瀧馬上一臉無辜略帶吃驚並壓低聲音

「拜託～放假時誰還會想去收發辦公室郵件啊！到底怎麼回事？」

接著一臉無奈地拿起手機確認…白宙辰又回覆電話那頭的主任，韓育瀧一面

滑動手機，一面向著方才和他們說笑的那群人說

「不好意思，我們談一下公事，你們先去玩吧！」

說著就拉著臉色不佳的余守業和白宙辰煞有其事地討論某個案子般

朝另一個方向遠去。余守業剛開始搞不清楚狀況，不一會他就大概明白

韓育瀧葫蘆裡賣著什麼藥。

「育瀧，你好厲害喔！竟然想到這麼高招的方法。」

「只是剛好我被他們晾在一邊才有機會耍個小把戲，重點是白宙很聰明

  見招就接著演。老實說論反應是你最快才對，但是你剛剛真的生氣了，

對不對？」

「嗯，我很不欣賞他們說話的方式。」

白晝辰一臉誇張

「我才氣好不好，他們說我是芭比娃娃、還想摸我耶！我哪點像芭比娃娃？」

聽他這麼一說余守業和韓育瀧都笑了出來。

當時序走到十月，八號左右會碰上「寒露」，到了月底廿三、廿四會遇上

「霜降」，他們在中原被歸類在秋天的最後兩個節氣，不過和同為雨部的

雨、雪、霰、雹…不一樣的是就算名為霜「降」但這裡的冰霜寒露都不是

自天飄落而是凝結自地上本就存在的水氣。

晚上九點多他們三人剛從外頭散步回來，他們對於週六夜充斥著的擁擠

人潮並沒有什麼好感，南國墾丁原有的寧靜和自然已經完全被遮蓋，加上

白天所發生的事情讓他們一整天玩起來都有點彆扭，走行程的時候都盡量

想要避開某些群體。韓育瀧在洗澡，余守業正研究那一台的電影比較好看，

白宙辰買了不少零食和啤酒，將陽台落地窗打開讓海風柔柔地蔓延進房，

就算只是待在房裡他們還是可以享受一下美好的週末夜晚，他是這麼想的…

門板發出叩叩的聲響，余守業轉頭看了一下白宙辰然後聳聳肩便上前開門。

「嗨～你們都還沒睡吧？怕你們是三缺一所以我們來湊熱鬧！」

門一開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天那些不太對盤的人其中的兩個。他們

一個穿著緊身背心、另一個則穿著超短熱褲，兩人都踩著夾腳拖。

「我們還沒睡但也沒有打牌，請問你們有什麼事情？」

余守業的語氣明顯感覺有些冷淡

「哎唷～你怎麼那麼冷淡啊，大家難得一起出來玩又都是同學，應該要

把握機會多認識彼此啊！你說對不對？大帥哥！」背心男看向白宙辰

白宙辰才剛把零食和飲料擺好在小陽台的圓桌上，只是對著客人們笑了笑。

「哇～帥哥你人好好喔，知道我們要來特別準備這麼多零食啊？」

熱褲男快速地湊向前去，順手拿了一點洋芋片放入嘴裡並一屁股坐上床

「請問你們到底有什麼事？」余守業再次發問

背心男也坐了下來

「你還真是不好客呢。我們兩個來是因為對你們家的帥哥很有好感，而我另外

的朋友則是很欣賞你另一個白淨斯文的伙伴。」

對方話說得這麼直白讓白宙辰顯得有點害羞，倒是余守業笑了出來…

「我們家這個帥哥是不錯齁，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而且個性馴良。

  只不過你們晚了一步，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他們兩個回頭看著白宙辰等他表示，白宙辰尷尬地笑說

「不好意思啦～」

「沒關係～死會都還可以活標，多接觸以後說不定你就會喜歡我。」

背心男說得非常爽快有自信

「但是我們以後也沒什麼機會再見面啦！」白宙辰回得也很直接

「所以我們今晚才要來問你們啊～要不要一起去最近的同志大遊行？」

「遊行？」白晝和小業異口同聲

這時洗好澡的韓育瀧從浴室出來，他以為房內只有好友所以只穿著短褲，想等

身上水汽乾一點再穿上t-shirt。頭上擦水的毛巾一拿下來才發現還有別人在，

這點倒是令他有點意外。

「有客人啊～你們在聊什麼？」韓育瀧不動聲色把衣服套上

熱褲男搶著回

「別穿別穿！沒想到你瘦歸瘦，身材線條那麼好還有冰塊盒啊～好養眼，

我要花心了～呵呵」

韓育瀧淺淺一笑四兩撥千斤

「謝謝囉，你們剛剛在聊什麼呢？」

「我們來邀請你們一起去參加同志大遊行！」

「大遊行我沒參加過耶。」

「真的假的！那你們兩個呢？有嗎？」

背心男好像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眉頭都皺了起來…

白宙辰搖搖頭，余守業回應

「幾年前我去過一次，後來就沒有了。」

「真是的，怎麼不去了呢？這是一年一度的大事，應該要去還要帶你的

  朋友一起去啊！尤其今年的主題超特別的耶～」

背心男諄諄教誨著，而熱褲男不停滑動著手上的平板電腦似乎在找資料。

「找到了～你們看今年的主題多棒，叫「性難民」！很炫吧～」

熱褲男伸直了手把平板轉向他們，看到小業沒有動作韓育瀧便順勢接過來

和白宙辰一起看，余守業淡淡地說

「活動是很盛大，但我有點不太適應所以後來就不去了。我的朋友如果想去

當然都可以自由參加。」

「不適應？你是害怕會出櫃被人認出來嗎？可以戴面具啊。」

「倒不是，不習慣的是行進間某些人的標題、或裝扮。」

「標題怎麼了？裝扮又怎麼了？打扮鮮艷、穿泳裝有犯法嗎？性的

字眼不可以光明正大被舉起來嗎？」

背心男似乎很不滿余守業的回答，聲音高了起來。

「不是不行，但那不是我喜歡的模式，我不想被貼標籤！」

余守業也沒有退讓

「現在是怎樣，你瞧不起我們的裝扮嗎？還是你的腦筋和那些死異性戀

一樣根本就在性歧視？」

「我也是同志，哪有歧視你們？別亂扣人帽子！」

兩個人越講越大聲，眼看就要吵起來…韓育瀧這時緩緩地說

「這位同學，請問這次主題為什麼要叫做「性難民」呢？」

聽到韓育瀧的提問背心男看了他一眼，但是正在氣頭上於是不想說話。

熱褲男知道他這朋友的脾氣比較大又，自己又對韓育瀧有好感就幫忙接話

「因為我們的性向不被社會接納，我們連自由做愛不受批判的權利都沒有，

法律不保障我們，我們就是性難民啦。」

「嗯，你這麼說也是。」韓育瀧輕輕點頭

「對吧！你也認同。」

熱褲男似乎很高興韓育瀧能認同他的說法，只見韓育瀧又緩緩道

「只是呢…標題怎麼下會是個學問哩。」

「你的意思是？」熱褲男不解地詢問，連背心男都等著他的回答

「我是學廣告的，所以對這些有點職業病。我說說我的淺見供大家參考。

   如果是一般行銷廣告，聳動的標題通常有一定的效果，就算是有點負面

   的聯想也會造成一種話題。在我看來遊行的口號也是運用這種方式，

   不過兩者之間不同點在於前者只是商品行銷，是非常純粹的商業操作，

裡頭沒有別的只有利字，商品就是商品不是人，只要炒起熱度就會增加

曝光和被購買的機會，就算廣告俗氣或有其他暗示聯想～對商品本身

都不會有損傷。但是人就不一樣了…我們同志是人的族群，想獲得的

並不是金錢利益而是在法律和人心上平權的生活對吧？」

韓育瀧看向兩位客人，熱褲男自然地點頭、背心男則沒回應，韓育瀧繼續說

「所以我們是這社會上被不公平對待被禁錮的一群，正因如此想打破這個

禁忌～力量要夠是沒錯，但是方法手段要精準，不能有讓人模糊的地帶。

性難民這個口號本質上說法沒錯，但卻有很多遐想的空間。性這個議題

本身就不被社會以完全正面方式去看待，總和隱晦、低下的意念相連。

並不特別指同性戀，異性戀也一樣。這當然是不對，但若同志爭取平權

的過程還想同時推翻這些成見，那麼阻力就會變得更大、而且對於性的

成見也會自動被攬到同志身上。因為我們面對的並不是很有思考能力的

智者，而是一般大眾甚至是那些深深帶有成見的民眾。」

韓育瀧頓了頓，看到沒有人有意見他又接著說

「我想…剛才小業想表達的也是這件事情。穿泳裝、調教衣、反串等造型

當然沒有對錯的問題，性行為相關的標語也該是自由可說的，正如方才

提到～這些比較聳動、具爭議的議題會自然成為印象深刻的亮點，然後

自動和同志綁在一起，除非我們力氣夠大、手段夠智慧能一併擺平所有

的歧視，否則最後很可能就是模糊部份的焦點讓有心人士找到可以攻擊

的點來醜化同志和遊行本身。而事實上泳裝、反串、鮮艷的打扮，甚至

開放式性關係等選擇並不是所有同志甚至並非多數同志的文化，更不是

只有同志如此，但這和最後被留下的錯誤印象就很不一樣了。」

現場一片沉默，兩位客人一時間不曉得是沒聽懂還是正在消化，總之

兩人靜默不語。連余守業和白宙辰都沒聽過韓育瀧講過這麼多和這麼

硬的話題，訝異之外余守業更覺得韓育瀧好強、是個思想清楚的人，

不僅外貌令他著迷，連內在都這麼豐富。

「咳～說穿了你就是和你的朋友一樣歧視我們的裝扮和訴求而已。」

沈靜了一段時間後背心男幽幽地吐出這句話

「我不是歧視誰，一點也沒必要。我只是分析一個事實，同志是個多人族群

當中有人長得高、有人胖，有人喜歡打扮也有人懶散，即便是同志也很多樣。

共同的特性只有戀愛性向為同性，這也是唯一成為同志的條件。而我們想要

爭取被認同和平等的應該也是這塊。其他的都不屬於同志專有，也不能代表

同志全體。在爭取平權的活動中我覺得盡量不要讓其他議題蓋過本質。不然

就像是洗衣機的衣服攪在一起，不解開～誰都很難抽出來。你們覺得呢？」

背心男皺著眉想說些什麼但似乎還在思考…白宙辰打開一罐啤酒喝了一口道

「以前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也不曾特別踏入同志的圈圈裡。但我認同

小瀧的說法，我們這個族群除了情感取向之外，大家都不太一樣，其他的

文化也都不能代表我們全體。就拿我來說好了，在喜歡男生之前我也喜歡

過女孩子還交過女朋友，如果嚴格來說應該會被歸類到雙性戀吧？我自己

倒是沒特別去區分，不管喜歡誰都應該受到尊重。遊行本身立意很好，但

連我這半個圈內人都容易被那些標語搞混了。」

背心男站了起來

「夠了！你們這些人。當我們在為了同志而努力的時候你們在幹甚麼？沒有～

你們什麼都沒做，現在大家辛苦舉辦一場遊行你們連參加都沒有還在背後

有那麼多批評，就算你們說得多好、多有道理，你們做到沒有？啊？說啊～

你們為了同志努力奮鬥過什麼？連個屁都沒有。如果都像你們一樣只會打

嘴砲同志運動就會成功嗎？還有你（看向白宙辰）你這個死Bi一旦碰上

壓力或是抉擇～最後你們總是躲回異性戀的那一邊，你當然不用踩入我們

辛苦的同志世界，隨時都可以撐起保護傘的你們哪懂我們一輩子的痛苦！

他媽的！我真是看走眼了～」

說完～背心男就頭也不回地離開，熱褲男見到這個情形也只好起身和大家

點頭致意然後離去。

關上房門韓育瀧背靠著門發呆、余守業大字倒在床上不語，白宙辰靜默一會、

喝了一口然後又拿起兩罐啤酒走過去遞給小業和韓育瀧…

「心裡好悶，拜託～陪我喝！」

韓育瀧不愛喝酒但馬上點頭開瓶，余守業也坐起身來說

「來吧！敬我們……假期愉快？」

他們舉酒啜飲，敲門聲再度響起讓靠在門板上的韓育瀧嚇了一跳，他轉身

將門小小地開啟，門外站著的是活動舉辦人家麟

「不好意思，你們睡了嗎？有沒有打擾到你們？」

「沒有，請進～」

「哈～你們在開小趴啊，不錯不錯～出來渡假就是要放鬆一下才好。我是

  來跟你們說聲抱歉的，我知道家族成員中有些人的言行讓你們感到不舒服

  這種情形是我始料未及的，真不好意思。」

「喂～一起喝吧！」

白宙辰遞了一罐啤酒給家麟，而家麟也不客氣地把酒打開

「謝啦！」

韓育瀧低著頭看著手上的啤酒罐

「家麟你不用道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該有自由表達的權利。而且

  我覺得他們說得沒錯，對於同志平權一點貢獻和努力也沒有的我實在

   沒有資格說什麼…或許我真的是苟安習慣了。」

看到韓育瀧語帶消沉，余守業心裡也不好受，而且他知道方才韓育瀧

就是為了替他撐腰才對別人說教的

「小瀧你別這麼說，我也一樣。我們的確在這件事上沒有更多積極作為

但是心裡都是希望能夠平權、不被歧視。也因此才會跟他們講這些，

希望他們辛苦的努力能有更多正面的收穫而不是被污名化。」

「我也被污名化了呢～被喊成死Bi～哈哈」白宙辰又啜了一口啤酒

家麟嘆了口氣…

「現在就是有這種情形，我們一般的人對於這些奮鬥和革命並不熱衷，

  現實生活中大家必須面對的壓力也確實夠多了，對於性這一塊因為還能

   在暗夜裡偷渡於是也就得過且過，非必要沒有人會想曝光。而比較積極

   主動的一群就是他們，一直也很努力、很熱情，但是想法和作法卻不太

    顧全大局也不太成熟。這就是當前面臨的狀態，想來令人有些無力。」

回程只需要一輛小巴，因為聽說背心男那一群朋友自行離開了，車子上的

氣氛顯得有點凝重，也許大家都玩累了，也或許他們爭執的事情傳開但卻

沒有人有什麼更好的辦法…白宙辰在車上睡了，余守業心神不寧地發呆、

不時會轉頭看看走道旁的韓育瀧，而韓育瀧望著窗外，陽光下閃著粼粼光彩

的海心裡忽然湧上一股疲憊感，能量趨於減低。冬天大概快要來了吧…

從寒露到霜降，我們可以看到水從水汽結成水珠到最後凍成冰霜的三態變化。

隨著溫度的改變，水的形態也不一樣了。原來就存在的水汽因為不被看到，

所以總是輕忽，直到現形、結霜，人們才會驚覺這問題一直存在。只是一旦

被霜打上之後，是否還能無傷地面對和解決？還是說就讓它這麼凍著、拖著

等到第一場雪來直接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