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之語

至今，怎麼認識他 還是個謎。
老實說連長相都不記得，
但是看到他的信件，卻讓我想念得很傷心…

搬家的過程充滿許多瑣碎的大小事。
將東西收拾、搬運、重新收拾上架是一件工程。
過程中，書籍和衣物的大量是我意料之內，
然而信件和卡片的豐沛卻令我相當意外。
非常感謝多年來願意為我揮灑墨水的親友們，
你們的心意，我一直收藏著！
他們依然安好得來到我新的房間定居。

整理信件，是一件充滿情緒的事情。
總是想多花一點時間邊看邊想，
許多過往的片段、友誼和臉孔一一浮現。
意外地，我發現一封現金袋，
熟悉的字體讓我迅速將它打開，
裡面有著一張舊版的千元鈔。
一面有蔣公頭相，另一面是總統府的那款（民國70年製版）。
紅包的正面寫到：
小鴉鴉弟哥：楊爺爺祝福春節快樂！用功讀書！
祖母大人福躬安康！爸媽萬事如意！
背面還寫著：
收到此物，請回信給我。
電話：＊＊＊＊＊＊＊＊＊

楊爺爺是我國小時的一位忘年之交。
他老人家到底幾歲，我已經不記得了。
印象中我三、四年級時他已經79～80。
當年父親在嘉義工作，認識了楊爺爺。
而楊爺爺怎麼認識我的？我卻一點點印象也沒有。
真的沒有，連見過面的印象都沒有。
但是從那時，每年特別的節日或過年，
都會收到楊爺爺捎來的祝福或紅包。
基於禮貌和家長的威嚇！我一定都會回電並回電。

從家人的口中我明白，
楊爺爺非常喜歡我這個孩子，格外疼我。
稀少的記憶中，
楊爺爺非常的開朗，語氣總是詼諧。
他稱呼自己是老頑皮豹，並且稱呼我「大哥」。
於是一位八旬老翁和一個八歲多的孩子之間的稱呼是
「楊爺爺小弟和小鴉鴉弟哥…」
真是老不老、小不小，亂七八糟。
不過，一切順著他老人家的意思。

楊爺爺是一位退伍的老榮民，
身份或許有點點像以前我提過的洪爺爺。
（是的，鴉認識很多爺爺奶奶們）
只是他年紀更長，
到了風燭之年依然孤苦一人。
沒有一起攜手的老伴；
當然也沒有承歡膝下子、孫。
曾經期望過的「反攻大陸」回家園，更只是一場夢。
孤且老，在異鄉渡著歲月。

不知他是如何認識小子我，
總在我回電或回信之後，他都有興高采烈的回應。
每當我回信或先主動寄賀卡問候時，
他都會很認真的把我的信用紅筆又圈又改，
又覺得自己改的不妥，
再把圈打處打叉重新更正。
然後將其改編的信件和他寫的新信一並寄來。
楊爺爺總是樂此不疲。

那時我真的只是個孩子，
實話實說對於楊爺爺一點感受都沒有。
畢竟，印象中沒見過面，要怎麼親近？
只是聽話地回信、回電。

現金袋的下幾封，都是楊爺爺當年的手書。
我細細想著，原來我曾經有個這麼奇特的老頑童朋友啊～
他一定非常孤單、寂寞。
聽到一個童稚的聲音向他問候、請安，
甜膩膩的聲音叫著「楊爺爺，謝謝您的紅包…」，
他心裡一定會出現曇華一現的快樂。
但是當年的我，真的不懂、更不體貼。
我從不曾想過要去嘉義探望他老人家，
從不曾在平日想到電訪老人家的安康，
從不曾真正將他當我寶貝的朋友珍惜。

我…後悔了～

老人家什麼時候走的？
我已經不記得了。
老人家走時是不是依然孤單、寂寞？
是不是能持有一份安詳而離去？
我統統不知道。
如果我曾經是他一點點的喜樂或盼望，
如果他真心把我當成旺年小友，
而他最後的旅程我卻全然無知！
所以，我很難過。

楊爺爺老弟，你好不好啊？
鴉小弟大哥可是長大囉！
而且在想念你，你知道嗎？很真實的想念你。
可能欠你很多年的想念，以後慢慢還。
希望你那裡有張大桌子，以後我可以去陪你下棋、泡老人茶。
你千萬不用怕認不出個子變大的我！
我會帶著你給的紅包，用那稚嫩的聲音說
「楊爺爺，謝謝您給的紅包，小伙子來給您老傢伙捶捶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