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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和今天一樣的炙熱夏季,叔叔嬸嬸帶著孩子們一同前往台東度暑,

路經全家人都很熟稔的墾丁時我們選擇在龍磐草原停駐休憩。

二十年前的墾丁還沒有現在這般的過度開發,豔陽下的草原遊客也不甚多,

停車場旁有兩輛販售著冷飲的小貨車,各種易開罐在冰水交織的橘色水箱

裡光看就是一陣清涼。草原上頭很原生,沒有人工的步道,一條光禿無草

的小徑說明了路是人走出來的道理。

 

風很大,陽傘在此除了傘布抵禦炎酷烈日,骨架還要承受著折彎或開花的

強勁。一家人正魚貫在小徑上朝著太平洋前進,忽然打了一個激靈我低頭

看去~腳前竟出現一條長約30公分的大蚯蚓,沒能多想我放聲大叫並且

向前跑去,大約十來公尺後兀自回頭望就怕那蚯蚓會朝我追來(我的確

會有這些恐怖的幻想)。不一會嬸嬸走到我旁邊問道:

 

「你剛剛是不是看到那條蚯蚓了?」

 

 我餘悸猶存地點了頭

 

 「怎麼長這麼大了還這麼怕啊?

 

 「我也不知道,那現在怎麼辦?它如果擋在那裡,我們等等還要走回去…」

 

 嬸嬸搖搖頭

「沒了沒了,我把它弄到旁邊草叢裡去。」

 

 我聽了有點不可思議

「嬸你敢碰它喔!?很恐怖耶!」

 

 「用手我也不敢,只好用腳把它輕輕撥到草叢,天氣這麼熱它如果一直

     待在乾黃沙上頭就算不被人踩死也會乾死吧,救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十八歲那年有一位像姊姊一樣的老闆很照顧我,我們常在沒有客人的時候

聊天,關店後偶爾會去一些茶店喝飲料,看似談心也是偷偷探訪敵營市場。

對於她和她先生的婚姻我總能聽到看到一些,但是對於她的處境卻幫不上

一點點忙。當時的我成日泡在教會,對於宗教有著相當執迷,因此不時地

也會向她傳教,一心本著只要她相信上帝,日子就會變好一些(少不更事)。

以前她總是笑著搖頭,那天她淡淡說了

 

「鴉鴉抱歉,我不相信這世界好人會有好報,宗教對這些無用。」

 

那個下午聽她訴說了自己父親是如何熱心鄉里、愛妻顧子,但最後還是

身陷癌症打擊而亡。從那刻起她知道不能依賴天理、不能相信福報。

 

 

 

 

傍晚跑步運動的時候忽然有一種感應,馬上低頭望去~在我的前方躺著

一條約莫15cm的細長蚯蚓,它在赭紅的跑道上真的不是很明顯,但是

生物本能會讓我對天敵有一定的敏感。於是立馬離開了六號跑道,即便

如此每一圈跑到那個點附近時眼睛總不自覺地去搜尋天敵的存在,不僅

是對它的懼怕,同時也很擔心其他運動的人們會不慎踩到它。於是我

想起了嬸嬸,但無論我怎麼安慰強化自己都始終提不起勇氣去將它移到

旁邊的草叢,不求有什麼功德~但我終究沒去救它。而我那慈愛的嬸嬸

如今也沒能享有福報,鎮日飽受病痛煎熬。年少時不能理解老闆的絕望,

隨著時間和際遇我逐漸明瞭了那種無奈和痛苦,原先身上牢牢拴著宗教

的鍊子也在那一刻散落一地。

 

 

 

天色漸暗,即使認真尋找也難辨別蚯蚓的位置,

我步出操場朝著亮起的街燈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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