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之語

一大早被兩個鬧鈴尖銳的嘯聲給驚醒，楊嗣秋猛地從床上坐起，下意識又回到住院醫師的日子得趕去病房值班。幾秒鐘後他反應過來，低頭看躺在他身邊尚在熟睡的男孩，輕輕搖動他的肩膀

「起床囉～小狐狸，鬧鐘是你調的怎麼還在睡？」

「嗯…好…」男孩明擺著在夢囈，應個二聲後又陷入沈睡

其實楊嗣秋也還想睡，只是若不叫醒對方，事後有人會很難過的。

「再睡下去會來不及喔，華梁可能已經出門了。」

「好…再睡一下…嗯…」男孩的頭縮入羽絨被裡

楊嗣秋淺淺一笑，俯身在對方耳朵旁說

「那就好好睡，我們來和阿～里～山～說再見。」

他特別把阿里山三個字加重，果然不到二秒被窩中的人兒彈跳似地起來

「什麼！現在幾點了？」

男孩有點手腳不協調地爬出暖烘烘的被褥，顧不得身上一絲不掛一面發抖一面抓著椅子上的衣服著裝。楊嗣秋看著這個景象覺得很有趣，心想自己有多久沒為了出遊這事而趕著起床，沒日沒夜、睡眠不足的日子都只是在醫院裡繞阿繞。起身，套上睡袍，向前抱住眼前的男孩，感受對方在懷中的掙扎後便更用了幾分力氣讓男孩被他雙臂的肌肉箍得緊緊，人也貼得牢牢

「大野狼你幹麻，現在沒時間了啦！」男孩抗議著

「小笨蛋，你這一去就分別好幾天都不能抱到我，還不珍惜一下現在？」

說完低頭用下巴的鬍渣去磨蹭懷裡的人

「好啦好啦，你出國的時候更久呀，我每天都會想你，哪裡忘得了。啊！不要摸那裡」

嗣秋壞壞一笑，瞬地把人轉向自己

「不只要摸，我還要咬！」

說羆便翻起男孩的上衣親吻對方的胸口，這才看到其實男孩白淨的胸上早有許多他昨夜種下的草莓，如今個個鮮艷欲滴。他滿足了，也不玩得太過份，順手幫男孩把衣服拉下整理好

「乖，快去漱洗，我等下開車載你去學校。」

男孩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入浴室梳洗，而他簡單換上牛仔褲和夾克後坐回床上等待對方，回想起和這男孩在一起後的種種以及生活變化，讓他有點意外也有點感嘆。都說年輕真好，可有時候就算外表不顯老，心智上一但成熟，誰還能回到那些無畏的年少輕狂呢？

有人為了低調不想被同學看到，堅持車開到校門前的路口便要下車。遠遠看到球隊的人好像已經聚集，男孩心裡又急又雀躍，車行一停就想往外衝，但嗣秋沒開門鎖

「到囉小狐狸，親一個吧！」

「齁～學長快放我下車，已經遲到了啦。」

嗣秋知道火車時間尚早但能體會年輕人的心情和團隊的規矩，此時碰釘子也就無所謂了

「好好照顧自己，也幫我照顧華梁，若幫他買了什麼東西回來報賬就好。」

「好啦，好啦～」

門一開男孩便立刻背起包包下車閃人，嗣秋覺得好像差了點什麼，回頭一看馬上往車窗外叫

「小瑋～小瑋，睡袋！」

名為小瑋的男孩一聽也立馬折返，表情有點臭

「我最近怎麼老是忘東忘西，學長謝謝。」

「不謝，晚上山上會很冷提醒華梁一定要用這個睡袋別捨不得。保重。」

「好～～學長你的口吻跟我媽很像耶。」說完小瑋拎著東西一溜煙就跑了

從車內看著小瑋漸漸遠去的背影，嗣秋頓時真有種送孩子去遠足的心境。一下子有了兒子還是個大學生的兒子～這個念頭讓他感到尷尬又無奈，抓抓頭髪驅車調頭離去。

難得的假日不用值班，天色尚早，嗣秋決定睡一場回籠覺，醒來後也才十點半。坐在床緣思考著該如何利用今天，然後發現今天的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好開闊。自從和胡毓瑋在一起之後為了能增加兩人相處的時光，控制慾強的他還是做了非常多的讓步。雖說相互遷就是戀愛中的人都要修習的課程，但是兩人年齡和個性上的差異無異是讓雙方交集處變得更少。要小瑋追上去一時半刻也不可能，只有他多加配合。

喝了杯維生素發泡錠，順手撥出手機，響了兩聲對方接起，他還來不及說話就聽到

「大哥我等下馬上打給你。」

對方說完就掛斷，嗣秋也不以為意，打開衣櫥選了件白色牛仔襯衫和咖啡色燈心絨褲，剛套上褲子手機就響了，他笑著接起

「喂～華祝你剛剛在圖書館是吧？」

「是的大哥，不好意思，我現在出來了可以說。」

「今天華梁去露營，就你一個人忙不忙？」嗣秋扣上幾枚扣子

「不忙，成績都送出去了，只是想來看看書。大哥有事找我嗎？」

「我猜也是，那十分鐘後生科院旁小東路的大門見，我們回去和爸媽吃頓午餐，好嗎？」

「好的！那大哥待會見。」

楊嗣秋的父親正式收華祝華梁兄弟為義子後，嗣秋也順理成為他們兄弟的大哥。本來感情就不錯的他們現在更是兄弟一家親了。就算親兄弟也有不同的個性，何況沒有血緣的華祝和華梁。華梁開朗，對於楊家的付出通常會高興接受並心懷感激。華祝個性保守而客氣，常常禮貌性地拒絕來自楊家的好意。這招有時讓楊教授伉儷不知該怎麼勸說，但對嗣秋卻沒用。嗣秋的對策很簡單，你拒絕我～我就要對你更好。久了華祝也學會，若不想讓大哥破費，給他什麼乖乖收下就是最好。

十分鐘後華祝上了嗣秋的車子

「大哥好，我們中午要吃什麼？爸媽知道我們要回去吃飯嗎？」

嗣秋忍不住笑出聲

「二弟好，你真是萬年乖寶寶，連問好也這麼乖。剛跟爸講了，我們帶火鍋回去，

請媽煮點白飯就好。等下先去火鍋店包湯底吧。」

「要吃哪家的湯底？我先打電話訂，然後我們先去買火鍋料。我猜爸會買巷口的滷菜。」

對於嗣秋這個大哥的嘲笑，華祝早習慣了，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微笑認真看著對方彷彿說著

『不好意思呀，我就是這樣。』

嗣秋挑挑眉

「你很瞭解他。」

午餐席間大家都很愉快，楊教授說如果過年時華祝、華梁也能回來住個幾天就更好。華祝只是點頭稱謝卻沒馬上答應，楊家人也知道他有他的考量。餐後一切收拾完畢，嗣秋便拖著華祝去誠品喝咖啡。嗣秋在書店內很快找到自己要的書和雜誌，結帳後便點了一杯曼特寧翻起他的書。華祝買書很謹慎，嗣秋便由著他在書店裡慢慢選，自己悠哉地閱讀期刊和新書。

他很享受這種模式，兩人有相似的興趣卻也能有不同的步調，在同一個空間內可以靠近也可以獨立。學生時的他曾喜歡過華祝，那時就幻想過這樣的生活情節，今天他就打算這麼悠閒地泡在書堆裡。和小瑋一起的日子就不能如此輕閒。年輕人放假總愛跑出去玩，靜態活動大概就是窩在房中打遊戲。兩者相比之下他寧可陪著出去走走逛街、玩耍，只是偶一為之還行，多了就讓他感到沉重。當然他不是只懂享受寧靜的人，瘋起來也是個狂人。他以前常玩的攀岩、拳擊和合氣道小瑋都沒興趣，至於跑夜店、跳舞這事小瑋雖是愛跟，但畢竟是龍蛇雜處的是非地，他不希望小瑋這麼年輕就沉迷。

晃眼一小時過去，讀累了抬起頭來看到華祝才正要拿書去結帳，幫他點的玫瑰紫羅蘭茶下方的蠟燭早已熄滅。伸個懶腰，看看來往人群，有不少男男女女的眼神也是看向他的，他自信地迎向那些眼波，特別是年輕帥哥的注目。此時才感覺到手機不時在震動，滑開螢幕原來是同志交友軟體的通知，看了一眼訊息方才注視他的好幾個年輕帥哥果然也是同類，都想透過軟體認識他。

「大哥在和小瑋傳訊嗎？」華祝手捧著書走到位子上

「沒，我在欣賞其他的小帥哥。你呢，華梁有沒有和你報平安？」

「有，他每一二個小時就會傳訊告訴我他正在幹什麼。剛剛就說他們已經準備從

奮起湖上山去。他很少有機會出去玩，所以特別興奮。小瑋怎麼說呢？」

「那小子目前沒有任何消息，哈哈。沒關係，小朋友出去玩都是這樣。」

華祝聽了這話也看著嗣秋的笑臉，忽然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隱約覺得好像有些事情或擔心，但是具體上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嗣秋好像也不打算進一步說明。猶豫了一下，他的個性一定會就此打住不喜歡探人隱私，但是楊嗣秋是他少有的真心朋友，又是名義上的大哥，要他不關心都難

「大哥…你有心事嗎？我沒有華梁那麼懂你，但是…如果你信得過我，我至少可以當聆聽者。」

嗣秋凝視華祝幾秒

「你真的是心細、敏感。說沒心事那就是騙你，不是不跟你說，只是現下我也沒理出

     什麼頭緒。難得假日，你就陪老哥我吃飯、喝咖啡、聊聊天當做是幫我抒心，好嗎？」

華祝沒料到對方會這麼說，他是很樂意幫助嗣秋，平時生活上都是嗣秋在照顧他們兄弟，他能回饋的機會很有限。

「沒問題，今天大哥想去哪我都是小弟跟在後面便是。」華祝給了嗣秋一個肯定又溫暖的笑

那笑顏令嗣秋感觸良多，多年前自己就為這樣無邪的笑臉深深著迷，誰知多年後這個人成為了自己的弟弟，而且兩個人都不是單身。倒也不是對華祝有何綺念，只是對人世和情愛的變遷有感。

「哈，你本來就是我的弟弟。看書、看書，我還有篇期刊要唸一下。」

「嗯。」

華祝很高興自己多少可以幫到嗣秋一點，那怕只有一點點，於是愉快地打開書本一頭栽入。嗣秋看書以先又環視一下周遭，方才那些渴望的秋波少了點，多了些羨慕或疑問的眼神。滑動手機，果然有不少訊息來問「那是你的BF嗎？」、「你們兩個也太配、太閃了。」甚至有「我比不上他，但不介意當小三。」嗣秋一笑，心想『身旁有著宜家宜室、清水出芙蓉的華祝果然很令人驕傲。但若要去釣帥哥～倒是麻煩了。哈！』

再一次抬頭時夜色已準備換下黃昏的霞，雖然一個下午只待在咖啡座看書，嗣秋卻感覺十分滿足和舒暢。闔上書、轉轉脖子

「華祝，你看完了嗎？天黑了，我們走吧。」

華祝彷彿從書堆中醒來一般，有點天然呆地看著嗣秋

「這麼快喔，大哥再給我三分鐘，我把這一節告個段落。」

「好，不急，你慢慢來。」

多年前嗣秋也在父親的研究室看過華祝專注唸書的一面，沒想到到今天仍然不變。等待的過程他拿起手機打給小瑋

「喂，學長嗎？」

「小狐狸在幹嘛？」

「剛吃飽，準備和華梁還有同學去轉轉。」

「山上冷不冷呀？」

「真的很冷，所以晚上我吃好多。學長，我先和他們走囉，晚點再打給你。」

「沒關係，你去玩吧，沒空就不用打手機給我，注意保暖。Bye～」

「Bye～」

切斷通訊，嗣秋方才的好心情似乎又減了幾分…

「小瑋他們玩得還開心嗎？」華祝關心地問

「哈哈，應該很爽。他們已經吃過飯，正要去溜達沒空講話呢。」

華祝聽出嗣秋口氣裡的不開心

「年輕男孩哪個不貪玩呀。反正平平安安就好，等他們回來再看照片。^^」

「你當年就很不愛玩啊，研究室的活動你幾乎都不參加。」

「別拿我比，我比較內向而且也必須打工沒時間玩。那接下來大哥要去哪呢？」

嗣秋忽然起了玩心，狡黠一笑

「先帶你回家拿衣服，晚餐前我們去運動！」

「什麼？」

「你這個小書呆也該好好動一下了，走！」

「大哥～」華祝不太想運動，試圖求饒。

碰到華祝那雙水汪汪的無辜大眼，嗣秋怕心軟馬上別過身不看～搖搖腦袋

「撒嬌沒用，反正你今天得跟著我。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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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生活忙起來真的很累人，那種累不是粗工工人收工後的辛勞，也不是運動員操練後的疲憊，而是一種身心在壓力許多鎖碎事務下折騰的狀態。說起來很多工作都是這般辛苦，更辛苦的大有人在，不過醫護人員成天面對和接觸的都是生老病死，加上近來醫護人員不足也確實讓大醫院裡的醫者更加勞煩。這種壓力對楊嗣秋來說是個挑戰，他專致工作的時候也喜歡沒日沒夜，能力強也可以在工作裡獲得成就感。同科的很多護理人員都想和他一起值班，不只是因為他帥，更因為他的活力會感染週遭，讓共事的人也覺得有幹勁。他總是帶著微笑，行進間長腿一邁身上白袍衣擺就如風衣般飄起，樣子像極了模特兒在走伸展台。病患都叫他帥醫生，但似乎受到連續劇的影響～同事們最近都叫他四(嗣)爺。

一連三天的看診、病房、開會和討論paper後終於有個大半天可休息，嗣秋換下白袍回到他的租屋處。

手機傳來訊息聲響，滑開螢幕是華梁從山上發來的內容是

『大哥，你送我的這件登山外套太酷了。昨天小瑋提醒我才知道裡頭的羽絨夾層

竟然有拉鍊可以拆卸！也太完美了吧^^ 白天上場教球就把羽絨拿下，輕巧好多。

謝謝大哥！

附上今天同學幫我和小朋友合照的相片，希望有機會我們兄弟三人一起來玩。』

華梁幾乎每天都會發來消息一下子是睡袋有多棒，一下子是空氣有多好…像個興奮的孩子見到什麼都新奇美好。如果他都天天收到，華祝那裡應該是照三餐收訊了。滿足地微笑走進一樓大廳。管理員見到他也禮貌地打招呼

「楊先生」

「王老伯～」嗣秋回以微笑，剛要走向電梯時

「楊先生請等一下！」管理員叫住他

「怎麼了？」嗣秋停下腳步

「下午您的弟弟有送東西來給您，在這。」

說著管理員就從櫃檯下拿出一個提袋，一看見袋子他就知道是華祝送來的東西。

「謝謝，我弟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讓他上去？」

「他大概下午三、四點送來的。您也曉得，雖然您有交待您的兩位弟弟若來找

就直接讓他們上去。可是他們從來不肯呀。」

「也是，他們就是太拘束。」

「楊先生啊，能懂分寸和進退的年輕人不多了。您府上家教很好呀！呵呵」

「謝謝，王老伯我上去了。」嗣秋抱起提袋進入電梯

進到房間後嗣秋一股腦兒倒向沙發，鋼鐵人終於累了…他放空三分鐘後坐起身打開袋子，裡頭有保溫的鍋、毛巾包著的便當和一張便條

『大哥，中午和爸媽一同用餐，媽燉了鍋雞湯也順便裝了個便當給您補補，請保重身體。華祝留』

打開鍋蓋，聞到雞湯的香氣時嗣秋笑了。他清楚這是華祝特別幫他和他父母熬的湯，他自己母親的手藝沒那麼功夫。華祝華梁這對兄弟總是讓他非常感動。熱湯的氤氳在冬夜特別能帶來暖意，何況這鍋湯揉進了父母和兄弟的親情。他打算撥個電話給華祝說聲謝謝，拿出手機的當下又想到有二天沒聽到小瑋的消息，順手就先打去問問對方吃了沒

「喂！學長～你怎麼會打來？」小瑋正在教室整理小朋友畫的作業

二天沒說到話，接通的頭一句卻讓嗣秋有點失望…

「剛回到家，想問你在山上吃飽沒？」

「還沒呢，一些隊友們去送小朋友回家，他們會帶大家的便當回來。你呢～吃了嗎？」

「我正要吃，今天華祝幫我送便當來。有雞湯喔！」

「怎麼那麼好，可以吃到華祝哥做的菜，我也想吃。華梁就比我命好，有好多小朋友

要請他回家一起吃飯。」

「哈哈哈，看來帥哥的魅力連小朋友也很管用。那下次我也一起去山上義診好了，和華梁

來個帥哥兄弟檔，應該也可以有機會飽嘗山上野味吧？哈哈」

「對啦、對啦，你們這些帥哥就是讓人忌妒、讓人不爽。」

嗣秋尚未答話就聽到對方手機傳來

『小瑋～快，跟我走。副隊，我們等一下就回來。』

『歐弟你要拉我去那裡啊？我在講手機耶。』

『先別講了，趕時間要緊，等一下就來不及。』

「喂～學長…我…晚…晚一點…再…和你…聯絡…先掰…」

對方切斷了手機，聽得出來小瑋已經跑了起來…嗣秋隨手把手機丟在沙發上，深呼吸然後對自己說

「快喝湯吧，冷了～就辜負有心人的情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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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弟…你不…不要…拉著我…跑…這麼快嘛。」

「快到了，衝一下，我怕等下就沒有了。」

小瑋心想歐弟果然是四肢發達的傢夥，不但長得高壯，而且還真能跑。

「到了～呼，希望我們可以看到～呼」

歐弟終於停下腳步，小瑋用力把手從歐弟手裡抽回然後雙手撐著膝蓋、彎腰喘氣…

「呼呼～這是…哪裡啊…呼～好暗…呼呼？」

「噓～小聲點，眼睛要睜大喔。你看！！」